纪念刘思辰君

【前记】近日在西部药学论坛读到发表于2006年安徽欣弗事件前后的这篇奇文，文风犀利，荡气回肠，感触颇多；转载于此，与诸君共勉！


                                                                  纪念刘思辰君
                                                                       心佛   
                                                    一
      二○○六年八月十五日，就是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公布对安徽华源生物制药有限公司欣弗事件调查结果的那一天，我独在药厂外徘徊，遇见陈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刘思辰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他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刘思辰生前就没看过先生的帖子。”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发出的帖子，大概是因为往往有始无终之故罢，阅者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论坛生活艰难中，自然肯定了没看过我的帖子的没有她。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兔死狐悲”，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十多个患者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学者文人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二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劣质的药品，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八月三日也已有两星期，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十多位死亡的患者之中，刘思辰君是唯一的小儿。不幸的患者，我只能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她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她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女儿，却是为了中国药业而死的无辜患者。
      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月初新华网的一篇报道，欣弗事件曝光于媒体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就是她；但是我没在意。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媒体的报道越来越多，铺天盖地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照片告诉我，说：这就是刘思辰。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我要是有一个女儿，那该有多好，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快快乐乐的健康成长。但我没有这个福气，膝下一子。待到看到这张照片，感慨良多之后，她的天真的模样印于脑海，于是愧疚地想法就较多了，至今也还是始终遗憾着，也无可奈何着。待到以身为人父的角度想想的时候，我才可以想得到她的父母应该至今黯然至于泣下。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张照片就是永别了。

                                  四
      我在七日早晨，才知道三日有患者死于欣弗的事；此后不断关注，媒体说死亡至数人，而刘思辰君即在这些人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药会到这地步。况且使用的是通过了国家GMP认证的企业生产的药品的刘思辰君，更何至于无端在医院中喋血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她自己的尸骸。还有几具，是其他省份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劣药，简直是毒药，因为身体上还有未死的细菌。
     幸亏政府就有令，叫停了“欣弗”！
     但接着就有探讨，说与欣弗同类的产品均会有类似问题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探讨，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药界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她，刘思辰君，那时是患感冒的。自然，感冒而已，稍有医者心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惨剧。但竟在医院中病去了了，从开始注射欣弗，仅仅半瓶，已是致命的创伤，只是没有便死。同去的父母扶起她，去了医院，两小时四十五分钟之后，辞世.

      天真的刘思辰君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其他欣弗事件的受害者也死掉了，有他们的尸骸为证；只有一样受感染而尚有希望的几个患者还在医院里呻吟。当十几个患者无辜地转辗于中国人制造的的药品的不良反应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中国药界的GMP认证的伟绩，医疗改革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
     但是药界的杀人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
                                六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医疗事故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不良反应。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天真的旧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七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生产者者竟会这样地无知，一是药品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国的患者临难竟如是之无辜。
     我目睹中国药界的办事，是始于7年前的，虽然是入行较晚，但看那药品监管系统法规变换，认证严厉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不良反应中紧急叫停，果断召回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药界的庆幸，虽有患者死亡，已至数十人，而终于没有消亡我们的良知了。倘要寻求这一次事件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借以此记念刘思辰君！
              转载自《西部药学 》


  刘思辰（2000—200６）黑龙江哈尔滨人，哈师大附小学一年级学生。

欣弗事件，并不仅仅是一个企业的错

疫苗事件更可怕！